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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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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荷塘村村民聚集在村口,正欲去三笠村討公道。男人們手持棍棒、鋤頭、斧子、鐵鍬,氣勢洶洶;女人們則舉著鍋鏟、火鉗、扁擔,罵罵咧咧。

“村長,他們欺人太甚,我們如果再不做點什麽,以後可就一滴水都搶不到了!”

“是啊是啊!地裏的稻谷,眼看著就要收了,現在要是少了水,咱們這一年,可就白忙活了。”

“三笠村仗著自己在上頭,一直想獨吞河水,不給咱們留活路,今天,必須去討個說法!”

“......”

白發蒼蒼的老者無奈嘆氣,眉頭深鎖,跺了跺拐杖,擡手,翕動嘴唇:“大家聽我說......”

眾人連忙噤聲,目光灼灼地盯著村長。

“老朽知道,大夥兒都急著引水灌溉,這次,確實是三笠村,有錯在先,老朽非常理解各位的心情......”

“只是上次,我們與三笠村大打出手,傷亡慘重,張家老大,至今臥床不起,腿怕是廢了......一想到這兒,老朽我就心痛難忍,那麽年輕啊!”

“老夫何嘗不想找三笠村理論,可萬一,再起沖突,又害得誰家男兒受傷、殘廢,老朽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?各位放心,此事,我已上報官府,還請各位稍安勿躁。”

人群中,忽傳來婦女的抽泣,縹緲如煙,綿綿不絕,似死神的警告。

“......難道咱們就這樣認慫?這樣的話,張家老大的腿不是白斷了?我們要血債血償!血債血償!”

不知誰大喊了一句,悲傷的氣氛霎時被仇恨沖淡,一時間群情激憤。

“血債血償!血債血償!”

“官府只知道收稅抓人,什麽時候管過我們的死活!沒有河水,沒有收成,大夥兒拿什麽交稅,交不上稅,可是要坐牢的啊!大夥兒還猶豫什麽,跟我去三笠村,討說法!”

“討說法!討說法!”眾人揮舞著兇器,黑壓壓地朝三笠村湧去。

“這是怎麽了?”花無顏和長留走到村口,看見喊打喊殺的眾人,一頭霧水。

章松忙說明緣由,勸他們不要摻和。

花無顏望著村民,眸光微動,“我也是荷塘村的村民,怎可坐視不理?”

“這可不是鬧著玩兒,上次,若不是我在場,張家老大,恐怕命都沒了,可終究是沒保住腿......”章松扶了扶醫箱,皺眉勸道:“太危險了,阿顏,你千萬不能去!”

“既然如此,我更要去了,這些年我跟著你,也學了點醫術,若是有人受傷,我剛好可以搭把手。”

“花無顏,你又想逞能?”長留在她腦門上重重一彈,拽著她的袖子就走,態度強硬,“跟我回家!”

“等等!你們聽我說!”花無顏剎住步子,認真地看向二人。

“當初,娘親怕爹爹出事,不讓他參與咱們村與三笠村的恩怨,大夥兒嘴上不說,卻一直耿耿於懷,背地裏常說,花家膽小怕事!這次,我不想逃,既然每家都要出人,那便由我,代替爹爹去。”

章松長嘆一聲,“阿顏,伯父都去世好多年了,你又何必介懷?如今你家,人丁單薄,大夥兒不需要你出頭。”

“他們不說,不代表我可以不做。”

長留見她鐵了心要去,攔都攔不住,只得妥協道:“服了你了,那我也去,若是真打起來,你就找地兒躲起來。”

“不行,你不能去,你不是荷塘村的人,而且無愧一個人在家,我也不放心,你趕緊回去守著他。”

顧臨川如今虎視眈眈,留小家夥一個人在家,確實不安全。長留斟酌片刻,不情不願地,點了下頭。

花無顏和章松跟在眾人身後,一步一步朝三笠村逼近。

“咱們村與三笠村因鹽橋河,積怨已久,不過,阿顏你別怕,一會兒若是打起來,我保護你。”章松撓了撓後腦勺,羞澀一笑。

花無顏拍拍他的肩,微抿唇角,“那小女子就把身家性命,托付給你咯。”

章松點了一下頭,傻傻的,卻又是極為鄭重的。

溯流而上,沒多久便進入了三笠村的地界。三笠村地勢偏高,以種茶制茶為生,梯田層層疊疊,茶香裊裊。

“大夥看,他們果然用了水車!”有人指著田間大喊。

“太過分了!難怪咱們村的水,越來越少!”

證據確鑿,荷塘村的村民挺直腰桿,長驅直入,勢如破竹。三笠村不甘示弱,匆匆集結村民,與不速之客,分庭抗禮。

兩個村有頭有臉的人物站出來,說明來意,為自己的村子爭取利益。

雙方各執一詞,不遑多時,便吵了起來。你一句我一句,恨不能用唾沫星子,淹死對方,也不知是誰先動了手,只聽一句:“打人了!”

戰火一觸即發。

章松見場面失控,忙拽著花無顏,往後躲,護在她身前。雙方陷入混戰,不斷有人倒下,鼻青臉腫,頭破血流,可誰也不肯認輸。

茶香漸漸被血腥味吞噬。

“別打了,別打了!”花無顏試圖喚醒眾人的理智,可村民們殺紅了眼,哪肯聽她說話。

花無顏不知被誰一推,摔倒在地,還來不及反應,一只大腳跺在指尖,“啊!”

“阿顏!”章松推開人群,擠到花無顏身前,死死抱住她,護著她往外挪。

“去死吧!”一賊眉鼠眼的男人忽沖了出來,舉著斧頭,朝花無顏砸來。

花無顏如墜冰窟,剎那間,血液凝滯,動彈不停,只得眼睜睜看著斧頭落下,突然,面前閃過一道黑影,將她重重一推。

“松哥兒!”

章松沖她淡淡一笑,撲通一聲,倒在血泊之中。鮮紅從後腦勺淌到眼睛,鼻子,嘴巴,下頜,浸濕身下的土壤......

“松哥兒!”花無顏爬到他身旁,抱起他的頭,滿目驚恐。

血水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衫。

“阿顏......”眼前模糊一片,章松只得憑借衣衫和身形勉強認出花無顏,握住她的手,“你的......咳......你的手疼不疼?”

花無顏按住他的傷口,可鮮血還是如泉水一般汩汩地往外流,一直流,蔓延過四肢百骸,黏膩可憎。

“不疼,一點都不疼,你不會有事的,不會有事的......”

耳鳴嗡嗡,章松已聽不清她說了什麽,只覺手背潮濕一片,便知她在哭。

他的阿顏,哭也總是靜悄悄的,不願讓別人知曉,只有他知道。

“別哭......”

章松費力地擡起手,想替他心愛的姑娘擦拭眼淚,可已看不清阿顏的眉眼,“我說過......我會......保護你......咳......我......沒有食言......”

“松哥兒,你別說話,你別睡,你別睡......”

任她如何呼喊,那雙映著她身影的眸子還是永久地闔上了,再也不曾睜開,唇邊依舊噙著笑意,連血水都沖不走的笑意。

“死人了!死人了!”

也許是章松的死狀太過駭人,也許是雙方都意識到再這樣打下去,只會兩敗俱傷。

總之,流血終止了暴亂。

“無顏,快走!”李嬸勸道。

花無顏恍若未聞,淚如枯葉簌簌地落,浸染土地,荒涼了整個秋天。

“來人,來人啊,趕緊幫忙,把松哥兒的屍體,擡回去!”李嬸哭著掰開花無顏的手,“顏丫頭乖,放手,松哥兒......已經去了。”

花無顏呆呆地望著李嬸,眼眶紅紅的,周身仿佛生出個透明的罩子,將她與外界隔離,李嬸的嘴唇在翕動,可卻聽不見說了什麽。

天旋地轉,晃得她頭昏,喉頭隱隱發甜,來不及多想,一口血噴湧而出。

“顏丫頭!”

四周又黑又冷,恍若蛛網織成的牢籠,密不透風,不見天日。

耳邊有個縈繞不去的聲音,陰森可怖,飽含怨念,“我詛咒你,凡愛你之人,皆因你而死,凡你愛之人,皆憎你厭你......”

“為什麽?”花無顏沖著那道聲音吶喊,“為什麽這樣對我?”

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與外界隔離,無形的墻壁將她囚禁,無法穿越。虛無縹緲的回音如海浪般,一次次席卷而來,將她吞沒。

“為什麽!”花無顏猛然驚醒,發現自己躺在床上,衣裳整潔如新,無一絲血跡。

如果不是手指上的烏青隱隱作痛,她甚至以為,剛剛經歷的一切,不過是場噩夢。

“你醒了?手還疼不疼,好在沒有傷到骨頭,不然——”

“松哥兒怎麽樣了?”花無顏揪住長留的衣衫,眸中閃爍著僅存的一點希冀。

長留閉了閉眼,放下手中的湯藥,緩緩搖頭。

“不......不會的......”最後一束光熄滅,花無顏雙手撐在兩側,蒼白一笑,如被雨打落枝頭的海棠,倔強而淒美。

“不會的......你騙我......”

“他被送回來的時候,就......就已經沒氣了......”

手無聲地垂落。

“事情辦得怎麽樣?”花昌開掂了掂手中的銀子。

“......人死了,但......”男人咬牙,覷了一眼花昌開的臉色,吞吞吐吐道:“......但死的不是花無顏。”

“什麽!”花昌開攥緊銀子,瞪大一雙賊溜溜的小眼睛。

“我的斧子,眼看要把花無顏砸死了,誰知半道......半道冒出個男人,幫她擋了一下,大人,這也怪不得我啊!”

“任老六!你——”花昌開氣得胡須直顫,“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!”

任老六悻悻閉嘴,眼巴巴盯著花昌開手心的銀子,“大人,事我也算幫您辦了,您看......”

“花無顏還活得好好的!這銀子,你配嗎?”

“你這什麽意思?”任老六猛地沈下臉。

花昌開捋了捋山羊胡,威逼利誘道:“不管你用什麽辦法,只要弄死花無顏,這一百兩就是你的,如若不然,你這殺人的罪名,我可擔不住。”

任老六自知被擺了一道,登時怒火中燒,但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,此時與花昌開鬧掰對他而言,壞處大於好處,何況一百兩銀子,足夠他下半輩子吃喝不愁,如此一想,便也忍了。

“你等著瞧好了,還沒有我任老六——弄不死的人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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